【第一夜-悲鳴的搖籃曲】
寶貝快睡,明天再見,別張開眼,虎姑婆會來身邊;
寶貝快睡,我們明天再見,當張開眼,世界會變得新鮮。
寶貝快睡,我們明天再見,當張開眼,世界會變得新鮮。
*
睜眼,起身。
她環顧四周,貌似是個小公園,空蕩蕩的鞦韆緩緩搖盪著,沒有孩童的嬉鬧,也沒有大人們的交談。
明明只是個尋常的小公園,卻只讓人感到弔詭。
下意識的抬起左手看錶,可那束縛自己的時間竟已消失的不見蹤跡!一時之間是那樣的不習慣那份缺少的重量,她無奈的嘆口氣。
只好抬頭仰望天空,深邃的玄黑色雙眸將整大片黑夜映入眼底,星星在她眼底閃耀。撫著胸口,她赫然覺得莫名的心安,即便這裡的環境並非她所熟悉,又或者說是連是不是真實存在都不知道的地方。
明明在家裡睡去了不是嗎?垂下眼簾,她恍惚的回想睡著前的事。
稍微整理下儀容後,她發現似乎安靜過頭,是因為深夜的關係吧?
路燈一明一滅的閃爍,像在宣告什麼似的。
繞了公園一圈,很安靜,真的很安靜。除了自己的腳步聲外,就只剩在陰暗的角落蠢蠢欲動的黑影,看沒幾眼她就快速的走過,莫名的不安感襲上。
走出去吧,待在這裡是不行的!她覺得心裡有個聲音這麼說著。
一走出小公園,來到人來人往的大街上,她才發現自己錯估。
這條街相當繁華,她有種置身於中古歐洲的錯亂感。
喔!這當然是在書上看到的而非有實地去旅遊過,許許多多沒見過的人、事、物,甚至是週遭熟悉又陌生的建築,一比較下來,或許自己才是「格格不入」的那一個。
有的人和自己相像,有的人卻透露著不凡的高貴氣息。
嘴角拉出淡淡的微笑,這是她覺得在這裡最不會被人找麻煩的表情,並不自覺的加快腳步。
這裡是哪裡?想開口詢問,卻發現本來哭啞的喉嚨早已回覆到最佳狀態,她不可置信的摸著自己的喉嚨,細聲的哼出幾個音符。
溫潤的歌聲在耳邊悄然迴盪,哼沒幾個小節她就驟然停止出聲。
好了?還是「那件事」只是一場夢?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小小咖啡廳的櫥窗上的自己,然而櫥窗的玻璃上映著,是墨黑的喪服。
纖細的白色細花紋在其上纏繞、纏繞、再纏繞,宛若剪不斷理不清的結,掐住她的咽喉不能呼吸。
喪服,一再提醒她的心被揉捏打碎不成樣的疼痛,所以……現在這裡、現在她腳下所踩的地、她眼前所及的,才是「貨真價實的夢境」,對吧?
惡夢也好,美夢也罷,沒了「太陽」的世界,她還需要好多好多的時間去撫平傷痕,但又不想太早脫離悲傷,矛盾的心態五味雜陳。
她深知,現在這份疙瘩將會纏在心上,時不時將自己刺的血淋淋,然後狠狠的讓自己摔倒。
爬的起來嗎?她想,不知道、什麼都不知道。
討厭一個人、厭惡一個人,說到底,自己只是怕孤獨爾爾。
可最後都只剩自己一個人,只尋求能讓他人需要自己,被人稱讚獨立堅強的自己,但真正只剩自己一個人時,她卻真不知道該怎麼走下去才好。
自己能做什麼?
自己該做什麼?
自己要做什麼?
自己應當做什麼?在「那件事」發生後,一切的一切都失去了重心。
是不是連面對明天的勇氣都沒了?不知道。
不熟悉的環境,不熟悉的街道,不熟悉的人們。
──神哪,祢是否聽見我的祈求?
想哭,又想發笑,這裡剛好,非常的剛好!沒有人認識自己的陌生環境,她可以暫時拋下工作、身分、一切的堅強,好好的痛哭一場,好好的發洩一下,好好的重新找回自己的定位,好好的……
最後,失序的軌道終必修回,只因為她還活著,只因為她還苟延殘喘的活著。
**
繞道、再繞道,路旁的景色一一轉變,繁華到樸實,像是從一個繁華的大城走到自給自足的小鎮。(是「像」是而非一定,我們都知道那只是兩條街爾爾)
她本來有點急促的步伐慢了下來,臉上職業性的笑容才得到真正的放鬆,微風輕拂髮絲,她半瞇的眼享受這「日常」的氛圍。
不規則的巷弄總是處處充滿驚奇,她懷念似的四處踩踏,本來暗沉的雙眸頓時明亮不少。
小片的稻田結實纍纍,在月光下飽滿的發著光輝,不遠處還有牛在過馬路,緩慢的移著牠的腳步從這田到那田,有時候會遇到母鴨帶小鴨的可愛場景,此時的她都會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等待,看著母鴨搖著屁股一扭一扭的帶著小鴨離開,直至不見身影,愣了會,才開始邁開她的步伐在月光下行走。
水車嘩啦嘩啦的轉動,她喜歡這樣輕鬆愜意的感覺,就像小時候和爺爺奶奶在田裡玩耍一樣,縱然現在仍是深夜。
突然一陣熱潮感從腳下傳來,等到她好奇的蹲下才發現自己並沒有穿鞋。
一塊被埋在土裡的尖銳物刺傷她的右腳底,黑色的長毛襪被扯破了一個小洞,鮮血和鐵銹味源源不絕的流出,這夢是否太過於真實?
***
經過人聲鼎沸的市場,她對於用碎銀以物易物方式感到稀奇,陣陣的食物芳香不斷刺激鼻腔,餓了一整天的肚子也終於咕嚕咕嚕的抗議。
詫異,原來夢裡也會肚子餓嗎?
翻找身上的口袋,什麼也沒有,只有沉澱澱的哀掉色彩壓在身上,刺痛她的雙眼。
「嘻嘻嘻,小姑娘,你肚子餓了吧~」老邁的聲音夾雜些許惡意,她往聲音的源頭一看,是一個駝背的老婆婆。
老婆婆不懷好意的笑臉扯動臉上不完整的肉塊,瞇起的雙眼更讓她像是個童話故事裡的大巫婆,隨時準備將人吞吃下肚。
「……」想開口,卻又不能,她只好點點頭。
「嘻嘻,看樣子妳是剛來的這裡的晝行者吧~嘻!」老婆婆笑的更加扭曲燦爛,「啊啊~真好奇妳可以『活』多久~」黑色的舌頭舔著乾裂的嘴唇,瘋狂。
微笑,陌生的詞彙在耳邊打轉,她開始理解到這裡或許不是夢境那麼簡單。
──但這又能多糟呢?
「這給妳吧,小姑娘~就當我這在地人給妳的見面禮,嘻嘻~」枯槁如柴的手拋出一顆血紅的蘋果,她不穩的接住後,感恩的鞠躬。
「別謝的這麼快,小姑娘,要知道這裡可是『惡夢』呀~嘻、嘻嘻、嘻哈哈哈哈哈。」刺耳難聽的笑聲漸行漸遠,像在頌讚,也像是哀嘆。
她看著老婆婆被人群隱密的的身影,再看看手中血的發亮的蘋果,咬下去。
嗯,好甜!
****
街道開始走調,熱鬧的場面依稀變的零散、髒亂。
她緩步的走,一路上漸漸的不敢和人對到眼。
──惡意,那是赤裸裸、不帶一絲善意的瘋狂。
這是和剛剛的老婆婆不同的瘋狂,血腥般赤紅的瘋狂。
她想回頭,但背脊的冰冷感只能令她向前踏出顫抖的腳步。
雙手環胸──冷。就算穿著溫暖的冬衣又如何?她打從心裡發出冷顫,捏緊蘋果核的那隻手流出淡淡的血絲。
並非陌生而懼怕,也非懼怕而顫抖,反而是由於太過於熟悉才產生恐懼。
該繼續往前亦或是馬上轉身離開?不知道。
陌生的世界能向誰呼求?不知道。
壓抑的傷疤是否該揭開?不知道。
破碎的心要如何組裝?不知道。
──心底最深處的瘋狂,共鳴般的張開血盆大口嘶吼。
深吸一口氣撫平心情,不想、不要、絕對不行出來,會壞掉的!
「喵~」
「?」
*****
──貓?
不自覺的鬆開手,蹲下,看著這在她腳邊蹭蹭的貓兒,想伸手摸,卻遲疑的停在半空中,愣了會後,她張開手掌,血花妖豔的在手掌綻放,好不刺眼。
是呆愣嗎?或許是吧,以致於連接近身後的氣息都沒發覺。
「和我走。」陌生的男聲悄悄在頭上響起,她不疑有他抱起小貓起身跟隨。
剛剛的聲音……和這裡不太一樣。她低著頭跟著前面這人的腳步走著。
時而加快腳步走的遠遠的,又時而放慢像在等著她,她抱緊懷中的小貓咪,一滴冷汗從額上滑落,小貓咪掙扎了幾下後,輕輕的抬起身子在她臉上舔著。
「咦?」她猛地停下腳步四處張望,掐住咽喉的窒息感不見了,取而代之的是剛剛才離開不久的熱鬧市集,雖然有些吵雜和髒亂,可比起剛剛無聲的靜默要來的好太多太多了。
「妳剛剛很危險,妳知道嗎?」注意力被聲音拉了回來,她看向這名貌似是救了她的人。
一頭如晴天的藍白頭髮在這黑夜顯的刺眼,灰色的雙眸卻又如灰雜的夜空混著星光,但此刻的他卻皺著柳眉嘮嘮叨叨的說著很多她無法理解的話。
懷中的小貓轉而跳向男人的胸膛,男人一個不穩差點跌倒,拎起小貓說些什麼不要撲到我的臉這般的話。
白色的貓毛在黑色的喪服上格外顯眼,她拍拍滿是貓毛的喪服後,看回眼前這男人。
要微笑嗎?可是這樣似乎怪怪的……
要面無表情嗎?可是這樣好像不禮貌……
要開口嗎?可是看這人好像還蠻開心的和小貓說話……
要……啊!我得先道謝才行!
男人似乎和小貓說完話,她趕緊彎腰鞠躬道謝,但仍怎樣也發不出聲來。
「妳……是剛來到這裡的晝行者嗎?」她想到之前在市集給她蘋果的老婆婆說的話,點點頭。
「真是奇怪了怎麼會跑到七番街來呢?一般晝行者也不會那麼主動靠近這裡才對,我以為妳是被夢食困住了才……」
──夢食?她滿臉問號看向他。
「妳連夢食的存在也不知道嗎?」搖搖頭,她真的不知道。
「……好吧,」男人無奈的聳肩,「我叫晨曦,是夜居者,我會告訴妳這裡的事情的,請妳體認到這裡和你們的世界不同。」
──請妳體認到這裡的黑夜……無盡。
******
她很好奇的坐在沙發上,瞪大眼睛張望這間房子。
啊!好多貓。還有許許多多零散的紙張散落在桌上。
雖然人家叫她好好的坐著,但她還是忍不住手癢開始整理這客廳,要是有抹布的話她還真想將整間屋子打掃一遍呀……
「我泡了綠茶希望妳別……哇嗚!」男人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嚇一大跳。
這是他家客廳嗎?他想,但又看到眾貓咪們悠悠閒閒的在裡面打滾睡覺……嗯,雖然乾淨整齊了非常多但這是他家客廳沒錯,就在他去泡茶這段小小的時間,會不會太快了?
而她接過綠茶不安的看著這個家的主人,啊啊~,一剛開始她真的只是想小小的整理一下,結果就不小心把在家裡的習慣帶來了。
滿懷歉意和內疚的低頭……「謝謝妳呀。」咦?
抬頭,那名叫晨曦的男人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,笑笑的品嘗綠茶,她著實鬆了口氣。
該說謝謝的應該是自己才對。
「能告訴我妳的名字嗎?」好聽的嗓音再度響起詢問。
「……」
「如果不方便的話也沒……」
「絮,我叫絮,柳絮的絮,」鼓起莫大的勇氣,她笑道,「請告訴我……這個世界的生存方式。」眼裡盛滿悲傷。
*******
睜眼,起身。
她環顧四周,貌似是個小公園,空蕩蕩的鞦韆緩緩搖盪著,沒有孩童的嬉鬧,也沒有大人們的交談。
明明只是個尋常的小公園,卻只讓人感到弔詭。
下意識的抬起左手看錶,可那束縛自己的時間竟已消失的不見蹤跡!一時之間是那樣的不習慣那份缺少的重量,她無奈的嘆口氣。
只好抬頭仰望天空,深邃的玄黑色雙眸將整大片黑夜映入眼底,星星在她眼底閃耀。撫著胸口,她赫然覺得莫名的心安,即便這裡的環境並非她所熟悉,又或者說是連是不是真實存在都不知道的地方。
明明在家裡睡去了不是嗎?垂下眼簾,她恍惚的回想睡著前的事。
稍微整理下儀容後,她發現似乎安靜過頭,是因為深夜的關係吧?
路燈一明一滅的閃爍,像在宣告什麼似的。
繞了公園一圈,很安靜,真的很安靜。除了自己的腳步聲外,就只剩在陰暗的角落蠢蠢欲動的黑影,看沒幾眼她就快速的走過,莫名的不安感襲上。
走出去吧,待在這裡是不行的!她覺得心裡有個聲音這麼說著。
一走出小公園,來到人來人往的大街上,她才發現自己錯估。
這條街相當繁華,她有種置身於中古歐洲的錯亂感。
喔!這當然是在書上看到的而非有實地去旅遊過,許許多多沒見過的人、事、物,甚至是週遭熟悉又陌生的建築,一比較下來,或許自己才是「格格不入」的那一個。
有的人和自己相像,有的人卻透露著不凡的高貴氣息。
嘴角拉出淡淡的微笑,這是她覺得在這裡最不會被人找麻煩的表情,並不自覺的加快腳步。
這裡是哪裡?想開口詢問,卻發現本來哭啞的喉嚨早已回覆到最佳狀態,她不可置信的摸著自己的喉嚨,細聲的哼出幾個音符。
溫潤的歌聲在耳邊悄然迴盪,哼沒幾個小節她就驟然停止出聲。
好了?還是「那件事」只是一場夢?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小小咖啡廳的櫥窗上的自己,然而櫥窗的玻璃上映著,是墨黑的喪服。
纖細的白色細花紋在其上纏繞、纏繞、再纏繞,宛若剪不斷理不清的結,掐住她的咽喉不能呼吸。
喪服,一再提醒她的心被揉捏打碎不成樣的疼痛,所以……現在這裡、現在她腳下所踩的地、她眼前所及的,才是「貨真價實的夢境」,對吧?
惡夢也好,美夢也罷,沒了「太陽」的世界,她還需要好多好多的時間去撫平傷痕,但又不想太早脫離悲傷,矛盾的心態五味雜陳。
她深知,現在這份疙瘩將會纏在心上,時不時將自己刺的血淋淋,然後狠狠的讓自己摔倒。
爬的起來嗎?她想,不知道、什麼都不知道。
討厭一個人、厭惡一個人,說到底,自己只是怕孤獨爾爾。
可最後都只剩自己一個人,只尋求能讓他人需要自己,被人稱讚獨立堅強的自己,但真正只剩自己一個人時,她卻真不知道該怎麼走下去才好。
自己能做什麼?
自己該做什麼?
自己要做什麼?
自己應當做什麼?在「那件事」發生後,一切的一切都失去了重心。
是不是連面對明天的勇氣都沒了?不知道。
不熟悉的環境,不熟悉的街道,不熟悉的人們。
──神哪,祢是否聽見我的祈求?
想哭,又想發笑,這裡剛好,非常的剛好!沒有人認識自己的陌生環境,她可以暫時拋下工作、身分、一切的堅強,好好的痛哭一場,好好的發洩一下,好好的重新找回自己的定位,好好的……
最後,失序的軌道終必修回,只因為她還活著,只因為她還苟延殘喘的活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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繞道、再繞道,路旁的景色一一轉變,繁華到樸實,像是從一個繁華的大城走到自給自足的小鎮。(是「像」是而非一定,我們都知道那只是兩條街爾爾)
她本來有點急促的步伐慢了下來,臉上職業性的笑容才得到真正的放鬆,微風輕拂髮絲,她半瞇的眼享受這「日常」的氛圍。
不規則的巷弄總是處處充滿驚奇,她懷念似的四處踩踏,本來暗沉的雙眸頓時明亮不少。
小片的稻田結實纍纍,在月光下飽滿的發著光輝,不遠處還有牛在過馬路,緩慢的移著牠的腳步從這田到那田,有時候會遇到母鴨帶小鴨的可愛場景,此時的她都會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等待,看著母鴨搖著屁股一扭一扭的帶著小鴨離開,直至不見身影,愣了會,才開始邁開她的步伐在月光下行走。
水車嘩啦嘩啦的轉動,她喜歡這樣輕鬆愜意的感覺,就像小時候和爺爺奶奶在田裡玩耍一樣,縱然現在仍是深夜。
突然一陣熱潮感從腳下傳來,等到她好奇的蹲下才發現自己並沒有穿鞋。
一塊被埋在土裡的尖銳物刺傷她的右腳底,黑色的長毛襪被扯破了一個小洞,鮮血和鐵銹味源源不絕的流出,這夢是否太過於真實?
***
經過人聲鼎沸的市場,她對於用碎銀以物易物方式感到稀奇,陣陣的食物芳香不斷刺激鼻腔,餓了一整天的肚子也終於咕嚕咕嚕的抗議。
詫異,原來夢裡也會肚子餓嗎?
翻找身上的口袋,什麼也沒有,只有沉澱澱的哀掉色彩壓在身上,刺痛她的雙眼。
「嘻嘻嘻,小姑娘,你肚子餓了吧~」老邁的聲音夾雜些許惡意,她往聲音的源頭一看,是一個駝背的老婆婆。
老婆婆不懷好意的笑臉扯動臉上不完整的肉塊,瞇起的雙眼更讓她像是個童話故事裡的大巫婆,隨時準備將人吞吃下肚。
「……」想開口,卻又不能,她只好點點頭。
「嘻嘻,看樣子妳是剛來的這裡的晝行者吧~嘻!」老婆婆笑的更加扭曲燦爛,「啊啊~真好奇妳可以『活』多久~」黑色的舌頭舔著乾裂的嘴唇,瘋狂。
微笑,陌生的詞彙在耳邊打轉,她開始理解到這裡或許不是夢境那麼簡單。
──但這又能多糟呢?
「這給妳吧,小姑娘~就當我這在地人給妳的見面禮,嘻嘻~」枯槁如柴的手拋出一顆血紅的蘋果,她不穩的接住後,感恩的鞠躬。
「別謝的這麼快,小姑娘,要知道這裡可是『惡夢』呀~嘻、嘻嘻、嘻哈哈哈哈哈。」刺耳難聽的笑聲漸行漸遠,像在頌讚,也像是哀嘆。
她看著老婆婆被人群隱密的的身影,再看看手中血的發亮的蘋果,咬下去。
嗯,好甜!
****
街道開始走調,熱鬧的場面依稀變的零散、髒亂。
她緩步的走,一路上漸漸的不敢和人對到眼。
──惡意,那是赤裸裸、不帶一絲善意的瘋狂。
這是和剛剛的老婆婆不同的瘋狂,血腥般赤紅的瘋狂。
她想回頭,但背脊的冰冷感只能令她向前踏出顫抖的腳步。
雙手環胸──冷。就算穿著溫暖的冬衣又如何?她打從心裡發出冷顫,捏緊蘋果核的那隻手流出淡淡的血絲。
並非陌生而懼怕,也非懼怕而顫抖,反而是由於太過於熟悉才產生恐懼。
該繼續往前亦或是馬上轉身離開?不知道。
陌生的世界能向誰呼求?不知道。
壓抑的傷疤是否該揭開?不知道。
破碎的心要如何組裝?不知道。
──心底最深處的瘋狂,共鳴般的張開血盆大口嘶吼。
深吸一口氣撫平心情,不想、不要、絕對不行出來,會壞掉的!
「喵~」
「?」
*****
──貓?
不自覺的鬆開手,蹲下,看著這在她腳邊蹭蹭的貓兒,想伸手摸,卻遲疑的停在半空中,愣了會後,她張開手掌,血花妖豔的在手掌綻放,好不刺眼。
是呆愣嗎?或許是吧,以致於連接近身後的氣息都沒發覺。
「和我走。」陌生的男聲悄悄在頭上響起,她不疑有他抱起小貓起身跟隨。
剛剛的聲音……和這裡不太一樣。她低著頭跟著前面這人的腳步走著。
時而加快腳步走的遠遠的,又時而放慢像在等著她,她抱緊懷中的小貓咪,一滴冷汗從額上滑落,小貓咪掙扎了幾下後,輕輕的抬起身子在她臉上舔著。
「咦?」她猛地停下腳步四處張望,掐住咽喉的窒息感不見了,取而代之的是剛剛才離開不久的熱鬧市集,雖然有些吵雜和髒亂,可比起剛剛無聲的靜默要來的好太多太多了。
「妳剛剛很危險,妳知道嗎?」注意力被聲音拉了回來,她看向這名貌似是救了她的人。
一頭如晴天的藍白頭髮在這黑夜顯的刺眼,灰色的雙眸卻又如灰雜的夜空混著星光,但此刻的他卻皺著柳眉嘮嘮叨叨的說著很多她無法理解的話。
懷中的小貓轉而跳向男人的胸膛,男人一個不穩差點跌倒,拎起小貓說些什麼不要撲到我的臉這般的話。
白色的貓毛在黑色的喪服上格外顯眼,她拍拍滿是貓毛的喪服後,看回眼前這男人。
要微笑嗎?可是這樣似乎怪怪的……
要面無表情嗎?可是這樣好像不禮貌……
要開口嗎?可是看這人好像還蠻開心的和小貓說話……
要……啊!我得先道謝才行!
男人似乎和小貓說完話,她趕緊彎腰鞠躬道謝,但仍怎樣也發不出聲來。
「妳……是剛來到這裡的晝行者嗎?」她想到之前在市集給她蘋果的老婆婆說的話,點點頭。
「真是奇怪了怎麼會跑到七番街來呢?一般晝行者也不會那麼主動靠近這裡才對,我以為妳是被夢食困住了才……」
──夢食?她滿臉問號看向他。
「妳連夢食的存在也不知道嗎?」搖搖頭,她真的不知道。
「……好吧,」男人無奈的聳肩,「我叫晨曦,是夜居者,我會告訴妳這裡的事情的,請妳體認到這裡和你們的世界不同。」
──請妳體認到這裡的黑夜……無盡。
******
她很好奇的坐在沙發上,瞪大眼睛張望這間房子。
啊!好多貓。還有許許多多零散的紙張散落在桌上。
雖然人家叫她好好的坐著,但她還是忍不住手癢開始整理這客廳,要是有抹布的話她還真想將整間屋子打掃一遍呀……
「我泡了綠茶希望妳別……哇嗚!」男人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嚇一大跳。
這是他家客廳嗎?他想,但又看到眾貓咪們悠悠閒閒的在裡面打滾睡覺……嗯,雖然乾淨整齊了非常多但這是他家客廳沒錯,就在他去泡茶這段小小的時間,會不會太快了?
而她接過綠茶不安的看著這個家的主人,啊啊~,一剛開始她真的只是想小小的整理一下,結果就不小心把在家裡的習慣帶來了。
滿懷歉意和內疚的低頭……「謝謝妳呀。」咦?
抬頭,那名叫晨曦的男人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,笑笑的品嘗綠茶,她著實鬆了口氣。
該說謝謝的應該是自己才對。
「能告訴我妳的名字嗎?」好聽的嗓音再度響起詢問。
「……」
「如果不方便的話也沒……」
「絮,我叫絮,柳絮的絮,」鼓起莫大的勇氣,她笑道,「請告訴我……這個世界的生存方式。」眼裡盛滿悲傷。
*******
你是我今生的一切,而我會愛你到永遠。
「所以說……這裡是只有黑夜的現實,有『一~七番街』,然後有種生物叫『夢食』會攻擊人很危險,而我們那個世界來的人叫做『晝行者』,而像你們本來就住在這裡的人叫做『夜居者』……」她努力的消化新名詞。
「對,然後危險的不只是夢食,平常也會有人以殺人為樂,總之,遇到不對勁的人就別太靠近,對了!夢食有時候也會擬態,要多小心點才好。」他也努力的授課(?)。
「嗯~那遇到夢食的話,要怎麼自保才行?」
「一般來說『銀』就可以消滅它們,但銀這類的物品取得不易,但像你們這類的晝行者還有一個攻擊的辦法,」他頓了頓,但接著說,「隨意拿一個物品,輸入『白天的記憶』後,那件物品就會發光,就可以用那發光的記憶型武器攻擊夢食,但是……」
「但是?」聚精會神的聽著,生怕漏了哪一個字。
「但是失去的記憶將永遠失去。」
沒有想像中的吃驚,也沒有想像中的驚惶,絮只是點點頭說聲知道後,努力看著手上晨曦為方便解說而畫的示意圖,這般的冷靜倒令他感到些許訝異。
一隻貓咪舒舒服服的蜷縮在絮的腿上打盹,一手拿著紙張,一手柔柔的搔搔貓咪的後頸,貓咪也呼嚕呼嚕的回蹭。
「我是個幽靈人口,爸爸和媽媽沒幫我報戶口,也沒教我很多事,從有記憶開始就是和爺爺奶奶在一起,沒唸過書,所以很多事情我都不太懂,也不會想太多,」忽地,她放下手上的紙張,低頭看著在自己腿上睡的舒服的貓咪。
──誰叫妳生下這孩子的?而且我們當初明明說好生下來妳帶的!
──放屁!當初不知道是誰說要生下來的?然後說好好照顧我一輩子的!?
「所以小時候爺爺都帶著我去種田,奶奶教我做女紅。一直到爺爺奶奶死後,我才真的有算出社會,離開小鄉鎮到大都市找爸爸媽媽,」她覺得有些好笑,為什麼會和個外人說這些呢?但還是想說、想發洩。
──小絮妳看仔細囉,爺爺我可是操控耕耘機的高ㄕ…唉呦喂呀我的腰!
──老伴你沒事吧?小絮妳爺爺又閃到腰了呀真是的!
「……之後發生了一些事情,我撿到一個還在強褓中的孩子後,就離開父母,跑到另一個大都市去討生活。當然,沒有人會想要一個沒唸過書的鄉下孩子,更何況是還帶著一個小嬰兒的孩子?被別人嘲諷也好、被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也好,我就是想活下去,想和那孩子一起活下去。」貓兒半瞇著眼的打盹,就好像幾天前那孩子躺在她腿上撒嬌一樣,明明眼皮都快睜不開的想睡了,卻還是想玩。
你有著天使的雙眼,卻掉下水晶般的淚,
是誰讓你害怕難過傷悲而無法入睡?
是誰讓你害怕難過傷悲而無法入睡?
──媽媽~阿姨說虎姑婆會來抓我,因為我是壞小孩,我不要啦!!我想要一直跟媽媽…跟媽媽、在一起……zzZZ~
──傻孩子,我會一直都會在你身邊的。
「很幸運的,我遇到了一位在黑街的大姊,她教了我許多事、各樣的生存方法,我很努力的學好,但不管我表現的如何出色,她就是不准我去做『和她們一樣的打工』,最後只好跑到尋常商店打工了。」自嘲的笑笑,她都已經自願的踏入這染缸了,怎麼姊姊們卻堅持她不可以做這個做那個,還擅自規定說晚上要回來陪孩子不准到商店打工,而且明明自己的錢都不太夠花,還是很喜歡買一堆奶粉尿布丟給自己,到現在想起,仍是覺得小小的幸福。
──媽媽妳回來了,快看這個!是阿姨教我的康乃馨!!!
──叫姊姊呀你這死小孩!啊啊~小絮妳今天怎麼這麼早下班!!
「在那孩子兩歲可以上幼稚園的時候,黑街的大姊姊們非常好心的替我找到真正的『正當工作』,還靠著她們廣大的人脈,幫我弄到一張身分證讓我得以『真正存活』在社會上,最後大聲的、用力的將我踢開,叫我不要再和她們見面呢,連我去找她們都躲著我,不然就叫人把我支開,連聲道謝也不給我說……」
──絮?誰呀?走開啦妳!
──妳以為妳誰呀?大姊的名字是給妳叫的嗎?滾遠點!
曾經,她以為找到家了。和她們相遇的那兩年,就算被人當作是地下水道的溝鼠,就算處在那般骯髒的環境,至少她和孩子過的很快樂,至少沒有吃不飽穿不暖的情形發生,至少……她們願意完完全全的接納她,如同家人般的重要存在。
「兩年過去到今天,我終於見到她們了,就在今天這耶誕節,就在今天、在孩子的喪禮上……」
多麼的諷刺呀,再一次見到她們的時候,竟是這般的心痛。
你忘了天使的笑臉、還有我許過的心願,
我會陪你穿過風雨黑夜,去尋找晴天……
《5566,寶貝快睡》
我會陪你穿過風雨黑夜,去尋找晴天……
《5566,寶貝快睡》
滴答、滴答。
「咦啊,我哭了?」
********
「不好意思,讓你見笑了……」眼淚終於停下的絮,再度臉紅的低下頭說著,不自覺的將手中早已喝完的茶杯捏的死緊。
「嗯?我剛剛在和貓咪玩,有發生什麼事嗎?」晨曦笑著將手上的逗貓棒放下。
「……謝謝你。」
「妳真的確定要住在三番街嗎?晝行者住在一、二番街會有比較多資源,安全上也比較沒那麼多疑慮。」走在路上,晨曦領著絮回到宛若小鄉鎮的三番街。
其實他並不是那麼贊成讓一個剛來到這裡沒多久的晝行者,住在這比一、二番街更加充滿不安全因子的三、四番街上。
「沒關係,這裡就好。」回到三番街,她的心情就變的愉快,閉起眼享受風吹過髮絲的輕柔和舒暢。
「是嗎?那麼這給妳。」晨曦從包包取一個盒子遞給絮。
打開,是一雙黑靴。
「這、這是……」
「我所能幫忙的不多,這雙靴子只是剛好我那有存貨,不用客氣。」他指了指絮只有穿黑襪的腳說道。
「不,你真的幫了我許多忙,謝謝、真的是謝謝你。」她抱著靴子滿懷感激的鞠躬,眼角泛著淚光。
找到可以落腳的風車小屋,小小的風車無力的在外懸掛,而裡面似乎許久沒住人,但好在該有的基本家具還是有的,雖然結滿了蜘蛛網和灰塵。
揮手和晨曦告別後,回到風車小屋。
這夜還很長的不是嗎?雖然沒有盡頭,但日子還是要過。
脫下襪子捲起衣袖,首先就從打掃開始……